文章出自於乘風電子報 第15期
文/錢 靜 社工員
「東西收一下,準備去外展囉!」前輩一邊收拾包包一邊跟我說話,每週四的傍晚是我例行的外展時段,無論再怎麼忙碌、這個時間都要把自己清空,帶著雀躍的心情跨上機車鑽向汐止的大街小巷。一樣的汐止、一樣的街頭,在社工眼中卻是十分的不同,便利商店的角落、宮廟的門口、撞球間的沙發上或是巷子內的雜貨店都是少年聚集之處,有點像是被光驅趕的影子,在邊邊角角的地方盤踞。「這邊有少年!我們進去一下。」當我們騎到便利商店時,瞥見裡面有位少年安靜地坐在那邊看手機,是熟悉的身影呢。「嘿!小杰好久不見!」我愉快的向小杰打招呼、包包往旁隨意一放。小杰是個原住民少年,有深邃的五官、美麗的眼睛,臉上表情不多、微笑時嘴角上揚的角度很微小,但總是安安靜靜、客客氣氣地。『嗨。』小杰一如往常的簡短回應,我和前輩拉了旁邊的椅子坐下,準備和這位朋友聊聊近況。「你最近好嗎?感覺沒甚麼精神耶。」前輩端詳了一下小杰的臉孔,面無表情的小杰顯得十分疲憊。『我已經三天沒回家了。』小杰如是說。這個週四、平凡的週四,同樣的外展、同樣的路線,卻讓我和小杰的生命像正負兩極的磁鐵般開始互相吸引。
第一次見到小杰時也是在外展,汐止的七月很熱、路的彼端都快出現海市蜃樓了,這種時候的便利商店和撞球間成為少年的主戰場,太陽以外的地方都是最好的聚集地點,我和小杰就是在位於地下一樓的撞球間相遇的。「嗨,你好,我是汐少中心的社工!」社工向小杰簡單的自我介紹,並遞出橘色的酷卡,那是寫了部分機構資訊的小卡片,亮麗的顏色與適宜的大小容易讓少年放在身邊。「嗨。」小杰看著社工淺淺的笑了、笑的靦腆,而後告訴社工自己叫「小杰」。在此之後社工時不時地會在街頭遇見他,每當見面時會一起聊聊天、玩玩桌遊,關心彼此最近的生活,小杰或許不太會表達、但卻是最好的聽眾,從不嫌社工多話、總是靦腆的笑笑,像是鼓勵社工繼續分享一般。
時光回到現在,失去住所三天的小杰是如何度過的呢?據他所說,都是在洗衣店和便利商店的椅子上度過,有時手機快沒電了便去撞球間的沙發上坐坐、邊幫手機充電,內向的小杰也不敢在撞球間沒消費又待太久,所以充好電後又飛也似的衝出去,衝回迷惘寂寥的大街上。作為社工,我們是不可能聽完就了事的,在少年最需要的時刻能陪伴在其身邊,是我們共同的願望。「你吃飯了嗎?會不會餓?」我看著小杰,他將眼神撇開了些,開口說道:「還沒,我沒錢,已經一天沒吃飯了。」我帶著小杰買了個便當,而後先暫時將他帶至汐少中心,隨即開始聯絡小杰媽媽、試圖了解事情的經過以及為何會變成現在這樣。
生活像一面牆,他不單是障礙、也提供我們保護及依靠,不同的角度看他、會有不同的解讀。初出茅廬的小杰還不太了解「生活」是怎麼一回事,不明白為了求生而做的一切雖然辛苦但卻是必要的。小杰的媽媽在社會努力的幾十年,因為學歷不高、多是做一些勞其筋骨的工作,板模、油漆、粗工都接觸過,小杰媽媽深知工作的辛苦、為了生活不斷努力著,所以當她看到無所事事的小杰就顯得特別有情緒,氣他不為家裡付出、也心疼他不懂得人間險惡、社會現實。媽媽是愛小杰的,我心想,但愛的方式會讓人誤會、以為沒被愛著。跟媽媽聯繫過後,小杰也順利返家、但這不是結束,反而是與小杰工作的開始。
我們很幸運、能在街頭遇上小杰,能知道他正面臨的問題,但如果今天我們沒那麼幸運,無法及時碰上需要我們的少年、那該怎麼辦?想到夜半在街角受凍的身軀,或深陷五里霧中的不安感,年紀還小的少年們會是多麼膽怯?
如何給予他們更貼切的服務成為了我們接下來要努力的目標,當夜間沒有棲身之所時,我們是否能為其安排緊急短暫的安置服務,讓他們有喘息的空間?跟家人劇烈爭執時,那格緩衝的按鈕在哪、誰能替他們按下?對習慣於夜間活動的少年,如何取得如校外多元成長班、職探課程、諮詢服務的日間資源? 當少年長期處於資源相對缺乏的情況下,常從友伴處得到資訊,易促使少年難以順利發展自我探索、自我認同任務,甚至是陷入根本不知道能做甚麼的迷惘中。少年在日間可以做的事情,到了夜間就該變調嗎?在夜間可以做的正向活動、可以點燃的火花,或許是更貼近他們的!